作为一部将镜头聚焦产妇的纪录片,《生门》有着对母爱动人的记录、对生命的动容,也有着人性的私欲、如鲠在喉的深痛。
妇产科如同一个高度浓缩了的滚滚红尘,这里集结生与死的挣扎、舍与得的纠结、老与少的代沟。穿越这道生死之门,就如穿越一道万丈的鸿沟。
银色的测试仪已经待命,男男女女挨个走上前来,坐在黑色的沙发上,把电极置于腹部,开始等待疼痛的升级。
这是纪录电影《生门》发起的分娩测试公益活动,受试者是没有生育经历的人:年轻的女学生、为人父的丈夫、新婚的妻子、从无畏惧的少年。
一级只是“有点奇怪”,四级像是“洗纹身”,从五级疼痛起,人们开始坐卧难安。九级,有人还在深呼吸忍耐;十级,爆发反射性的大喊。
《生门》记录的是妇产科中发生的真实故事。影院里没有测试仪,但当看到荧幕上的生产经历时,还是有许多人大吃一惊。乃至有影评专门叙述“邻座女生的哭法”。
但人们所不了解的不仅仅是分娩之痛。生育、生存乃至生活中的爱与苦难,在妇产科的一角,在母亲的身上,在短暂的几个小时之内爆发,而后又迅速被日常生活的节奏所掩盖。
他曾因《好死不如赖活着》《请为我投票》等纪录片闻名,成为第一位入围奥斯卡纪录长片单元的中国导演。
患艾滋病的一家、小学生选班长,这些题材都来自陈为军生活中的偶然机缘:“选题就在距你一公里之内。”
陈为军出生的时候,乡下还没有医生或者接生婆,母亲独自把他生在一片麦秆灰上,父亲亲手剪断他的脐带。
2013年,陈为军44岁,他带着摄影师和场记,在中南医院妇产科一待就是两年,陪伴80个家庭跨过他们的生之门。
纪录电影《生门》呈现的,就是其中4位母亲的故事:夏锦菊、陈小凤、曾宪春、李双双。
“中国的国情使得每一个小生命来到世界上都充满了仪式感、焦灼感,故事性十足。而医院的妇产科就是一个高度浓缩了的滚滚红尘。”
《生门》首先是关于母亲的故事,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,她们怀孕或生产的过程充满了艰辛:
夏锦菊的在手术过程中发生血崩,心脏停跳两次;80斤的陈小凤患有高血压和前置胎盘,终日侧卧,靠丈夫给她擦洗不断出血的身体。
跨越“鬼门关”已是惊心动魄,但更令人揪心的,是这些产妇所面临的现实困境:
陈小凤没有户口,上不了医疗保险。贴不起对联的一家人要怎么解决5万元的医疗费,养活一对双胞胎?
李双双怀孕30周,胎儿发育不完全,有先天残疾的可能性,是引产,还是坚持生下来?
曾宪春妊娠晚期子宫穿透,在此之前她已经有两个女儿,但“没有儿子,抬不起头做人”,要为一个男孩赌上性命吗?
在这个关头,“生命诞生”呈现出了多种意义:它是一个家庭的希望,也可能是一个家庭的判决。它是血脉、是筹码;但也是赌博、是负担。
妇产科的这些故事也不仅仅是个人命运的遭际,而是反映盘根错节的社会现实:贫富结构、性别歧视、优生优育、医患关系。而这一切的承受者,最终都是病床上的那位母亲。
影片中每个家庭的矛盾并不能因母亲的“坚韧无私”而得到化解,人们恰恰需要意识到,处于弱势的女性是社会暴力或不公最直接的受害者。要化解她们的困难,首先要看见、更要理解她们的痛苦。
不过,《生门》记录的也不只是困境,那些鼓舞人心的温暖细节,是同样真实的力量。
在情况危急,夏锦菊仍然坚持保住子宫的时候,李家福医生按照她的心愿坚持到万不得已的最后一刻;在李双双夫妇坚持要做引产的时候,儿科医生几乎是哭着哀求:给他一个机会。
这个江南地区最负盛名的产科团队,长期处于连轴转的状态,妇产科主任李家福在影片中笑称:32号可以好好休息了。
就算现实令人失望,家属们仍然有可以依靠的力量:父亲看着病床上疼到连连的女儿,轻轻揉搓着女儿僵硬的手指,抚摸她的额头;哥哥为了弟媳的5万元手术费,用尽一切办法,跑遍几十户亲友筹款;邻床的老太太,在女儿出院之际,也悄悄给陈小凤塞了个红包。
当李双双夫妇在护士的劝说下仍然坚持引产,害怕生下天生残疾的婴儿时,画面立刻切换到了夏锦菊所在的手术室,这个女人为了生孩子正在经历鬼门关。
现实从来不是黑白分明、铁板一块。电影展现出来的这种复杂性,使得困境没有单纯地表现为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,善意也不是一触即溃的心灵鸡汤,存乎于心的是一种紧张感,结论必须依靠每个人调动自己的伦理资源去探寻。
“一个电影在观众看完之前不能算作完成了。”制片人戴年文说:“观众看到什么,感受到什么,都是我们想表达的。”
“我们一群男人,雷竞技官网下载怀胎十月生下来。”在国家图书馆的映后交流会上,制片人戴年文这样打趣他们的制作团队。
的确,这样一部关注女性的影片,却从导演、摄像、剪辑到制片的各个环节都没有女性参与。
在社会舆论强化性别鸿沟的同时,如何以观察者和旁观者的身份,做到理解?拍摄者的经验,也可以被视作是理解他人、理解异性、理解另一个世界的经验。
起初,李家福医生对于这样的拍摄计划是拒绝的:“影响到正常工作怎么办?”但不同于调查采访类的纪录片,《生门》采取的完全是观察跟拍的方式。
要让摄制组成为医院环境的一部分,成为空气一样不引人注目的存在,导演和摄像三人干脆就住在了医院里。
在长达两年的时间中,李家福逐渐适应了从早到晚都有摄像机跟着的生活,而一天连续10小时的拍摄之后,摄影师连酒杯都端不起来。
妇产科是一个“真实”的空间。因为面对接踵而来的危机与考验,人们无暇顾及日常生活中“前台”“后台”的印象管理,也无暇顾及镜头的存在。
为了呈现这种“真实”,有时必须经历伦理上的考验:当陈小凤一家因为凑钱而四处奔波的时候,导演仍然要做故事的局外人、客观的旁观者、一段生命历程的“陪跑者”。
这种距离感并不意味着冷漠,陈为军完整跟拍了80个家庭的生育过程,超过一半的家庭同意给他素材的授权。
夏锦菊是摄制组接触的第一个产妇,也是“试拍”对象,但当唯一的摄像师拿着最小的机器进入现场后,没有料到,这个脸上一直挂着笑容,看似一切正常的女人,在生产后突发了大出血:子宫以每分钟500cc的流量失血,宛如腹中炸弹。
在惊恐慌乱的氛围中,摄像师必须呈现多角度和多机位的细节——要记录生之世界:刚刚诞生的婴儿、剪断的脐带;也要记录鬼门关:手术台上止不住血的孕妇、手术台下成堆的血纱布。
看完成片后,导演陈为军说:“我自己只有一个孩子,但拍完这部片,我感觉像是生了40个孩子,活了好几辈子……女人是值得我们去怜惜的,永远要讴歌女性。”
戴年文想起自己母亲离世前的样子:“躺着,不能言语,大小便无意识……俨然成了一个婴儿,有如时光倒转。”60岁的摄影师,把多年存下的10万块私房钱全部交给老伴:“给你的,拿去花吧。”
如何给这样一个冷暖交织、包罗万象的故事作结?剪辑师萧汝冠听了两百张唱片,最后还是选择了刘川郁所作的《时光回》这首歌为终曲。
在戴年文看来,这是主创与观众的对话:“电影中的人无论多么年轻都是母亲,而在场的观众无论多么年长都是子女。
影片有多个层次,但如果看完人能够有一个基本的反应,了解身为母亲、身为女性的不易,想起给母亲打个电话,就足够了。”
自2012年《舌尖上的中国》爆红之后,《喜马拉雅天梯》《我在故宫修文物》《我们诞生在中国》《塑料王国》都在票房或者口碑上刷新了人们的预期。
拍摄妇产科的故事,源于陈为军导演的这样一个判断:“对真实生活的需求,是观众观影的新趋势。”
在主创团队眼中,这是一个很好的契机:一方面,让习惯看娱乐大片的观众走进影院,看到电影的另一种可能性,看到“真实”的生活;另一方面,也让纪录片突破自己的专业小圈子,突破某个阶层的口味,呈现普罗大众都能有所共鸣的“生老病死”。
正是因此,20个家庭的故事即将被制作成受众更广泛的电视剧,讲述4个故事的电影版《生门》,在某种意义上是一次对观众口味的“试探”。
制作方请来了获得3次金马奖提名的剪辑师萧汝冠,让《生门》有了接近剧情片的节奏感,与此同时,陈为军导演第一次同意在自己的作品中使用配乐。
2016年12月16日《生门》上映,在院线三剑客鼎力相助、豆瓣评分8.5口碑高企的同时,这部投资600万的纪录片与《长城》《罗曼蒂克消亡史》同档,只回收了86万元的票房。
似乎“主流观影人群”能够为娱乐大片买单,为美食、自然、匠人精神的生活方式买单,但不会为“疼痛”买单。
但在戴年文眼中的观众恰恰不是这样:线下点映会上前来捧场的年轻人,让他觉得是资本对“年轻人”存有偏见。
票房不高的原因多种多样,但“主流观影人群是‘培养’出来的”,他说:“让观众意识到电影不仅是消遣,而是像看书一样的文化消费,需要一个过程。”
军人出身的他回答得也干脆:“我认识的纪录片导演都是用真实来说话,我喜欢他们。”
但身为商人,他更注重的是一种可持续的发展模式:“我们的想法是,应该有一类这样的电影,让观众知道电影和电影人都不是单一的。那么,能不能找到喜欢纪录片的这群人为之买单,然后我们可以一直做下去?”
影片下线后,在北影节获得了“年度最佳纪录长片”。戴年文忙着参加大大小小的映后交流会,《生门》同系列的的纪实电视剧制作完毕,母亲节期间,还要在全国30家影院做免费放映。
在他看来,这是一种“文化公益”:“生孩子的女人,这么艰难,谁生孩子的时候说我要求孩子必须孝顺我?做电影当然要考虑回报,但有人记录本身就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。”返回搜狐,查看更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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